芨芨草是背负了造物者的使命来的。
在巴丹吉林,在林腾格里,在两大沙漠夹缝的绿洲上,曾经到处是芨芨草的领地和家园,芨芨草这里绿几丛,那里碧几簇,在风的奏鸣中,蔓延着自己的群落,庞大而茂盛,她和任何草木都是好朋友,伴生在一起,为牲畜们提供了优质的牧草,也为人们生活所需提供了用之不竭的原料。芨芨草禾本科宿根植物,线形的叶纤细秀长,在风中如美人的秀发任性飘扬。到了夏天草丛中孽生出一枝枝苔,便是芨芨草了。秋季,芨芨草苔上萌发出素色的花絮,白露时节,她的杆就成熟了,富含纤维,柔韧成农人不可或缺的生产资料了。芨芨草可以搓绳、织席、编筐、插笼,在过去的农事活动中,我们随处都可以见到她的影子。
芨芨就像安贫乐道的人,生活在什么地方都是那样的自在自强。她不嫌弃生她养她的母土。总是以张扬的姿态,宣示生命的坚强和伟大。她常常生长在平缓的沙滩,沙砾地,戈壁滩等农事不敢问津的地带,强健的根系为她提供生命的资源,庞大的家族和群落在与风沙抗争中坚守着不忍舍弃的地盘。她们的生命,免不了一次次遭遇被牲畜蹂躏和啃啮的灾祸,也免不了风沙和干旱的侵袭。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,她们不因屡遭的打击而放弃生命,把生命的过程演泽得无尚字完美。“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”好像就是专为歌咏她而写的,农人们到了秋冬季节拨了她的苔,就用火把芨芨墩烧了,来年她就从燃完的墩上发出绿绿的芽。
苏武山下曾是芨芨们的家园,传说苏武在山上牧羝十九年,鞋破了衣破了没有缝缀的棉线,上苍怜其忠君报国的赤胆忠心,便在山上降生无节芨芨草,其草柔韧如纱,纤细似绒,苏武采了补缀衣物,这种天降神物混杂在普通芨芨中间,凡人很难一堵她的芳容。
多年以前,每个生产队到了白露之后,要调人去黄草湖、邓马营湖拔芨芨,有经验的农人用一根结实的木棍一把一把的抬,一天能拔几百斤芨芨。像我这样的学生蛋蛋,没有抬的技巧,只能用手拔,不到半天两个手就起满了青紫的水泡,一墩芨芨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拔完。我就有些恨自己,住一个窝棚吃一锅饭,人家每天拔好几捆芨芨,我连一捆也拔不上,不仅生出“百无一用是书生”的感叹。那时候,生产队以拔芨芨的斤数记工分,拔不下芨芨就挣不下工分,有幸的是无论拔芨芨的数量多少,队里仍能以人头补贴半斤粮,对于家庭来说也是不小的贴补。我想如果每年我都能来大野里训练一次,我的技术也会逐渐提高的。那是一个冬天,我们一伙人每天晨起吃过饭,就在海子里砸冰块下湖拔芨芨,待到芨芨驮上井头时天就黑尽了,回到房上还得饭,照例要去海子里砸冰。有一天,我们砸了冰煮熟了饭,发现饭里有扁豆,大家就骂谁耍了贼心眼,在面里掺了扁豆。大家为了证实这件事,都把面袋拿来,结果谁的面里也没有。后来才知道,是另一帮人中的一个坏家伙,把一泡吃了扁豆的屎拉到海子里,我们在敲冰时凿来了。知道此事已是几天后了,想吐也吐不出来了。
那时黄草湖和邓马营湖到处是茂盛的芨芨,像刻意种植的庄稼,生产队拔了芨芨,用骆驼驮出沙窝,然后用木轮车或者架子车拉运出来,编蓠芭、编背斗筐子,搓长长短短的绳索,芨芨对庄稼人来说有无尽的用处。
九十年代,我准备盖几间新房,村里人就攒掇让我去湖里拔芨芨,我来到曾经拔芨芨的地方,偌大一个滩上都是枯死的芨芨墩,贪婪的索取,无节制的采伐,严重破坏了芨芨草的生存坏境,地下水呈直线下降的趋势。芨芨们失去了生长的环境,稀稀朗朗的漫散着,这个雄劲的植物,本是极耐干旱的,在超越了极限后,显出了无奈。大野显然已无力为我提供打房芭的芨芨了,我只好垂头丧气打道回府,我只好在市场上买了张掖芨芨盖了房。
和芨芨伴生的许多植物也渐渐在它们的危亡里丧生了,野外的风挟带喜欢飘游的黄沙在草原和沙地疯狂行走,芨芨已无力为人类的生存保驾护航了,我只能为逐步垂亡的芨芨写上这几句话了。
我也说两句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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